破阵子

非典型铠约er

【铠约 | 饭与乌托邦】南柯,玫瑰,影子鱼

下一棒@局部好活 

龙域领主x绝影神枪

he   生老病死提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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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    “您在想什么?”说话的青年满不在意地拍掉袖口黏上的苍耳和枯草,好奇地打量这条被野草、闲花、棘枝、绕藤占据得几乎找不出来的路。

  他长着一双和他母亲别无二致的蓝眼睛,化为原型时,闪闪发光的龙鳞一片片都在唱颂生命的春光。

  铠捏紧被手汗润湿的种子:“花要开了,但我不知道它会把我带回到哪里去。”说完,他陷入沉默。

  青年跟着沉默一会儿,侧过头轻声说:“我们进去吧,舅舅。”

 

  这条路在三个月之前被重新找到。

  某个落英缤纷的晴好天气,岩浆如流星崩落,龙域的旧主人忽然恢复了清醒似的,对他留在世上的,唯一的血亲说:“花要开了。”

  花要开了。他重复着这句话,并执意要找到它。

  

  铠有个人类和魔种混血的赏金猎手朋友。

  这个叫百里守约的赏金猎手曾与龙域领主并肩作战,理所当然地受邀参加露娜的婚礼,婚礼当天,似乎是新嫁娘抛完捧花之后,百里守约种下一棵树。

  树的确每年都结鼓鼓囊囊的粉白花苞,只是没见它们真正绽放,花季之后,那花苞一夜之间全落了,树下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子铺满轻盈的花骨朵。

  露娜的婚礼是龙域千年来难得的盛会,龙喜欢空旷的山谷,短暂相聚之后很快各奔东西,那片因一时兴起开辟出来的婚礼会场渐渐就被人遗忘,从未开过花的花树也不知怎么样了。

  

  这就是青年过去知道的全部:就在五百,六百甚至有可能是七百年前,舅舅和名叫百里守约的赏金猎手还常常穿过幽深的小径,造访秘密花园一样的旧会场,去看那棵花树,偶尔两人把他带上一起,赏金猎手半点儿不怕牙没长齐的小龙,小龙却怕他那把漆得锃亮的枪。

  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龙完全忘记百里守约的模样了。

 

  为了实现老领主“看到花”的愿望,有一次他问铠:舅舅,你还记得一个叫百里守约的赏金猎手吗?他是你的朋友,你们过去常常带我去母亲举办婚礼的地方看一棵花树。

  铠想了很久,摇头:不是花树。

  又过了半晌,他回过神来,慢吞吞地对青年说关于花的事:花的旁边有池塘。狂风一吹,树上花苞乱坠,池中的鱼儿道是好饵来了,争着上来唼喋。我们看着上下游泳的锦鱼……

 

  男性的手在水面上佯装撒饵,微风拂动,锦鱼争先摆尾浮上水面。

  [真笨!]百里守约头也不抬地笑起来,[你看,我什么都没撒,还是被骗来了。] 他绕着池塘一边挥手,一边慢慢走动:[我喜欢那条金色的,它可真大。]

  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,嗯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

  [这种鱼东方有很多,] 狼的尾巴在鹅卵石砌成的边缘放松地左右摆动,[这里只有一条。]

  [下次我去东边的集市再买一条放回池里。] 铠说。

  池边萌动着将绽未绽的花朵。

  他飞快地望了一眼那条蓬松的狼尾,然后悄悄撤回目光。

 

  “你们。”青年耐心地、小心翼翼地顺着铠的话往下询问,“还有一个人,他是谁?”

  “……是一条鱼,”铠慢条斯理地回答,声音沉稳又莫名笃定,“他成了我池里的一条鱼了,有时浮上来,就能让人看见;有时沉下去,还教我费神猜想是在某片落叶底下,或某块沙石之间。是一条金色的,影子似的鱼。”

  颠三倒四的答案没能提供任何帮助,过了一会儿,铠又和他年轻的外甥讲:花要开了。

 

  三天之后,青年重提“鱼”的事:“上次您说到他是一条鱼……”

  铠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话题,他整个人卧在兽皮铺就的躺椅中,目光游离,好像果真在记忆的深池里逡巡、打捞那条鱼似的。

  想到头痛,想到一阵醉酒般的晕眩袭击大脑,那条鱼竟就这样颤巍巍地从落叶沙石底下浮出,惊鸿一现。

 

  [鱼呢?] 

  百里守约苦笑着接过两袋半人高的果干,浓郁的蜜糖和果酸扑鼻,他打了个喷嚏。

  铠手指勾住腰间的钱袋晃了晃,不好意思地暗示龙域领主逛集市居然没有带上足够的金币。[露娜——她们想吃酸浆果,] 铠手里还提着两袋,露出一个和守约相似的表情,[我劝过,她还想在绮露收获之月举办一场舞会。]

  这时露娜已怀胎六月了。

  [辛苦了。] 守约会意地笑,带着一丝调侃,自然地拍他酸痛的肩膀。

  他们没有再说话,光影流转,天幕很快暗了下来,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馥郁馨香,和过去的每一个夏天没什么不同。

 

  “酸浆果……他给我留下一颗种子。”良久,铠对青年留下这样一句话,然后闭上眼疲惫地睡了过去。  

  青年掀开地窖的盖子,点亮油灯,再用掸子掸去旧物上的浮灰,终于在一个盒子里找到了铠说的种子。不仅是一颗种子,百里守约留给他挚友的,还有一个地址,在方向与龙域完全相反、相去千里的某个魔种的聚落。

  铠已经很老了,青年于是日夜兼程,独自前往。那里有尤其擅长培育仙奇植物的精灵。

  “哎呀!这是南柯的雄种。”精灵头挨着头,都想看传说中的奇妙植物。

  南柯的雌种五年长成树,十年结出花苞,要再过一千年才会开花,花开一季便连同树一道枯萎凋零,将雄种嵌入盛放的花蕊中,两种相嵌,迸裂开的花粉有致幻的奇效,可以把人短暂地带回过去。

  “果真能跨越时间,回到过去?”青年瞪大双眼,凑近观察那粒暗黄的、干瘪的种子,感到非常不可思议。

  “当然不可以啦,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活性的南柯种子呢,据说上一次培育出南柯还是在……”精灵还年轻,生疏地翻开草木压印的手札,指着那一页密密麻麻的说明,“好多好多年前了,咦,当时以为这个品种很好培育,被一个外乡人买走了。不能带人回到过去呢,只是会重现过去某一个的记忆片段……”它嘟囔着“可惜”、“好奇”这样的话,最后说:“不知道是要让人在梦里圆满什么样的遗憾呢。”

  舅舅要找的原来是南柯。青年心想,那个叫百里守约的人大概是料到自己寿命比舅舅短上太多,才种下这棵树,想让舅舅在快要遗忘他的时候重新记起过去。

  

  [一个金币就能带走这两粒种子吗?]白发褐耳的狼被精灵们围在圆桌边,年幼的精灵伸手摸他额头上的护目镜。

  [毕竟你帮我们驱赶了兽潮,保护了整片药田嘛……]年纪稍大一点的精灵支支吾吾、很害羞地冲高大英俊的赏金猎手说,[况且,我们寿命很长的,有很多时间来回忆啦。]

  而你的寿命很短,总会留下深刻的、无法弥补的遗憾,想回忆、并至少在梦中改变。

  百里守约听懂了它的言下之意,露出天真的、爽朗的笑:[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,这种子,我要送给我的挚友,或许你们知道他,他是龙域这一代的主人。]

  精灵们异口同声地:[龙享有无边寿命,才不需要南柯来回忆什么呢!]

  [他有什么需要弥补的遗憾吗?]一道微弱的声音问,百里守约低头,看见一个瘦小的精灵睁着湿润的眼睛注视着他。

  [嗯……我希望他不要有遗憾。]他悄悄握紧南柯的种子。

  

  青年追随种子细弱的脉动找到了荒草丛生的幽径。

  去之前,他还是忍不住问铠:“舅舅,您是想要重新记起百里先生,了却过去的遗憾吗?”铠握着乌木杖拨开陷在泥土里尖锐的石子,说:没什么可遗憾的。

  记忆真正成了沉在泥沙底部、肚皮翻白的鱼了。

  铠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,用满载活力的声音和熟稔的语气,一声又一声,正是从半人高的草丛深处来,不觉听入神,好像这声音再多吐露几个字,那条鱼就能活过来,一摆尾,调皮地游回江河湖海里去。

  “您在想什么?”青年问。

  铠只是一味沉默。

  就在这一个月内,他逐渐通过别人的故事再现出伴他百年时光的人,描摹出一段龙与赏金猎人的过去。一个叫百里守约的赏金猎手,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挚友,是可以交付后背、并肩作战的伙伴。但他不知道已经去往那个世界的百里守约需不需要一条垂垂老矣,以至于肚皮翻白的锦鱼。

  他打捞起一些闪烁在河堤的陈旧鱼鳞,平静地在心里自问自答,大概是不需要的。

   “花是时候开了——”

  

  妹妹露娜的婚礼上,鲜艳的、正红色的玫瑰被淡紫丝带扎成饱满的一束,花瓣上洒满了金箔,捧花飞过攒动的人群,精准地落到他的掌心,周围的同族对着躲开观礼人群偷偷红了眼的族长友善地笑起来。而他抱着生机勃勃的、沾着露水的捧花不知所措,眼前是穿着婚纱,满面幸福的妹妹,身边是一脸笑意的挚友,百里守约的脸和声音都像被冲洗过的玻璃,穿过岁月的急风骤雨,蓦然清晰起来。

  守约看着铠手中的玫瑰,微微侧过头,没有直视铠的眼睛,小声说:这花真漂亮。

  铠记得这一幕,这句话被聚过来的朋友们的嬉笑淹没,再然后,守约被拉去参加舞会,而新娘的兄长微醺之下,硬要和两位新人一道逢人敬酒,那束捧花在婚礼后被制成干花,小心地摆放在领主的卧房中,成了至亲挚友相逢宴饮的图腾,一直到很久以后,花瓣只被轻轻一碰,便碎成指甲大小的干枯残片。露娜倒没有为此感伤,毕竟他们已经拥有了最幸福的现在,还有光明可期的将来。铠却在池边种了一丛丛一簇簇玫瑰,往后每一年都照着那束捧花的样子,红得沉默又热烈,红得叫冰化成水,水溶成蜜糖。

  

  铠回过神来,迎着外甥担忧的目光,轻轻摇头:我们进去吧。

  于是他们踏上这条被野草、闲花、棘枝、绕藤占据得几乎找不出来的小径。

  

  原来南柯树已经蔓延到了连接小径与会场的岔路口。远远还能看见枯池,哑黄、干瘪的枝条倒伏在池边,只有树还郁郁着,粉白的花苞在白得发亮的天光下像是要融化了。四下阗然,青年小心翼翼地踏着软烂的枝条走近南柯,将种子嵌进其中一枚花苞。

  铠目光低垂,一味痴望脚下的枝条。

  “玫瑰开了……”

  

铠想起来了一些更遥远的事,藏匿在时光罅隙中的光点星河般倾泻而下,那尾锦鱼顺流而下,在虚空中摇摆唼喋,光斑游曳,刺得他闭上眼睛。

他等待着玫瑰盛开。

 

  七百年前,百里守约的病又拖了一个夏天。没人说得上来这种病是怎么在魔种间蔓延开的,就像整个大陆的医师都说不出来,好端端一个人,怎么会变淡变浅,变得模糊,最后成为影子,被人们遗忘。

  享有无边寿命的龙划破手臂,流出来的血金灿灿的,混着黑糊糊的药汁呈上来,百里守约一开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喝下去,后来慢慢麻木,慢慢妥协,到了喝药的时间,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窗外的花,说那条孤零零的锦鱼,在深夜里祈祷太阳升起时还能推开门再见。

  铠记得那个夏天,只有蝉鸣,玫瑰要开了,香得冲昏头脑,香得奋不顾身,好像想让离别的人立马看见红艳艳的炽热的一颗心。

  百里守约终于提出要远行。

  [玫瑰开了,你完全可以等到花季后再启程。]铠把挤压出汁液的花苞放在床头,隐忍地把那只手放到背后,转身倒了一杯热茶。

  此起彼伏的蝉鸣中,百里守约笑着摇头:[我要走了,来年夏天再见……]

   他们知道,再没有下一个夏天。百里守约说给铠留下了一份礼物,并且久违地做出少年烂漫的样子,讨要他的那一份回礼。铠被馥郁的哀伤和离别心绪裹挟得呼吸困难,眼红眼热,最后只是一言不发地给了此生挚友一个拥抱,直到守约用很小的力道,轻易地就把他推开,别过脸说再见,然后转身背着行囊离去,再也没有回头。

没有礼物,花也没有开。

 

蝉鸣声越来越响,像是就在耳边响起。

  “没有给我的礼物吗?”百里守约笑着又问了一次。

  铠怔愣了一瞬,随即意识到什么,直直地注视百里守约年轻、清晰的面庞,下意识作出了肯定的回答“有的。”

  “有的。”他回过神,又说了一遍,推开门走向庭院正中。

  百里守约跟着他走出来。

  入目都是花团锦簇的粉白,南柯开了,玫瑰也开了,粉白的、柔软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顶,香得快把人醉死过去。百里守约慢慢明白过来,惊讶地睁大眼睛。

 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百里守约叹了一口气,“你还好吗?”他终于回应了铠的目光,露出一个哀伤但又欣慰的笑容。

  铠不说话。

  “还是不喜欢讲话呀……所以——”他的左手无意识摩挲行囊的带子,像是有些难为情,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。

  我们下一个夏天,再见了吗?

  没有。下个夏天,下下个夏天,再下个夏天,你都没有回来,玫瑰每年都在开,无论我有没有好好看顾,都在开,花树年年都要结手掌那么大的花苞,只是没有开花。我都把你忘记了,你也没有在梦里出现,对我生气。

  铠突然说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:“第二年再去集市,锦鱼没有了。”

  百里守约没想到铠要说这个,沉默了几秒,没有接他的话茬,转而问:“你到这里来……是要劝我留下来吗?”

  铠摇头。

  “这段时间,我总是做梦……”他说,“花要开了,我想好了要送你什么礼物。”从踏出房门起,他的手就一直背在身后。

  现在,在南柯的梦里,梦的主人从背后拿出一捧犹沾露水的花束,火红的玫瑰上洒满金箔,淡紫色的丝带缠了一圈又一圈。

他把捧花递给他,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地从心里喷涌而出,霎那四肢百骸都激荡着花的语言,心的语言,教他胸口紧缩,指尖凉透。

“这些玫瑰说,来年夏天再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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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蝉叫得厉害,车里的冷气开到最大,靠近车窗还是觉得暑气逼人。

  第三次绕过会场的时候,凯因叫停了司机。

  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,现在终于醒来。

  “稍等。”不远处是一家珠宝商店。

  秘书打开车门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,笑着问:“您终于决定求婚了吗?”

  “嗯。”凯因就像考虑过无数次那样,低下头,在日程本上画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圈。

  那是一枚戒指的形状。

  “明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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